2016年1月3日

09.07 白墙


或许,并没有想象中的困难。当他踩上了石灰的阶梯,走入那间不久前曾经在他的睡梦中浮现的木房子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一直身处的距离,和那以为遥不可及的地方竟是如此地靠近。
他举起右手,仿佛害怕眼前看似不堪一击的腐朽木门崩塌般地,往它的上头轻轻地敲了两下。但换来的却只是听见门上的木屑,散落了在地面的沙沙声。一阵微风从背后向前吹来,将左边的木门推了进屋里。外头被朝雾缠绕着的阳光,从木头的墙缝间温和地将屋里的黑暗切割成几个层段。
他却下了往前的脚步,尝试从更远的距离看清楚屋子里头确实存在的物体。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那里头确实存在着他肉眼无法识别的“存在”。就连所有应该听得见的声响,都被埋葬在周围的漆黑里。里头暗藏的黑色将所有的声音和气息都吸收,而他只能从光束间飘浮的尘埃来确定它们鼓动的脉搏。
他想起在梦里的自己,总是在夜晚朝着和屋子相反的方向奔跑,一直到晨曦照耀才把他拉回到现实的世界里哭泣。可是,这次他终于能在晨曦照耀的当儿,来到这间老旧的木屋。他决定,这一次一定要往里头看清楚才行。于是他吸了一口气,将另一扇未被风所推开的木门往屋内敞开。
他期待外头的阳光能够照射入屋里,让他看清楚里头的物体。但是却发现,外头被浓雾纠缠着的光芒根本就没有足够的力量与里头的黑暗抗衡。他瞧见照耀在自己脚下不断往前延伸的影子和屋内的黑暗紧紧地牵系在一起。这让他感到一阵渗透着绝望的失败感和被屋内不断召唤着自己的致命诱惑从背后不断地袭来,将他推向屋里。
提起了右脚,就像平时在街上走路时所踏出的第一步一样,紧接的是左脚跟随在后的第二步。在一步步地往前的过程中,他的瞳孔逐渐丧失了原有的光辉和反射,像是贪婪地吸食着漆黑的液体般不断地扩大与膨胀。像是被吸收似地,他往着屋子的内部慢慢地走去。
他开始听见耳边传来一把熟悉的,却由于害怕而一路不断逃避不去聆听的声音,并感觉自己的身躯在空荡的房子中心颤抖。接着,他感觉周围出现了许多只手在轻轻地抚慰着被恐惧包围的自己。他企图推开它们,却由于害怕自己的形体将会因此消失无踪而无法抵抗。
这时,突然的一双手从后头将他已经看不见的双眼给蒙上。接着是另一只手遮住了嘴巴,然后是只剩下呼吸的鼻子。一阵阵的晕眩,随着五官的感觉被隐蔽后袭来。他开始想,或许就如此地沉睡下去,何尝不也是个必要的选择?但是因为听见了胸口砰砰的心跳,他决定用力挣脱了他们的束缚。接下来,他却发现自己的双脚开始往脚下的木头绽开,固定在下方鲜血淋漓的木头上。他立即用力地挥动双腿,以甩去那一阵酥麻后渐渐麻木的感觉。
接着,不断地将他往各个方向推挤的双手和踩踏的双脚把他搞得失去了所有的方向感。他感觉自己正在慢慢地往四周扩散,仿佛被稀释于周围的漆黑当中,却又发现自己其实被一直被捆绑得太紧。连皮肉快绽开时,也因为被勒住了喉咙而失去了尖声高喊的能力。
然而,在这些感觉不断交替的瞬间后,他发现自己里头存在的巩固坚硬,甚至菱角尖锐的石块,已经被缓缓流动的时间磨成了一颗颗小小的沙石。有些在下头等待光芒的照射以展现自己独特的色彩,而有的则被带走到远远的,即使岸上的人们再如何踮起脚尖遥望也看不见的地方去了。他发现自己,已经学会坐在岸边凝视。相信即使是眼前的河流,也终将会有停留的一天。一阵暖和而平和的感受,一种身旁的事物都得到最好的平衡点的感觉,不断地从他的心底缓缓流出。
轻轻地,他睁开了在黑暗中只懂得紧闭的双眼。才发现屋内其实除了自己之外,早已空无一物。外头的阳光,也已经把整间屋内都照得暖活起来了。刚刚在黑暗中感受的寒气,也已经被挥发在剔透晶莹的光线中。黑暗化为小小的分子,于光束间与屋内的尘埃共舞着。但当他准备离开时,却发现眼前突然耸立着的一道白墙。于是,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静静地观察在那上头满满的痕迹。而这时,他发现自己的双脚已无法再跨越出任何一步。他的眼泪也已像是融化了的雪水般,只能从眼角倏然流下。
许赫予 - 二零一五年九月七日晚上十一点十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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